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您離去的腳步,是點點微光
中國時報【林佳樺】
作家簡介林燿德,本名林耀德,1962年生於台北市城中區。1995年5月與陳璐茜女士結縭,1996年驟逝,享年三十四歲。生前出版了論述八冊、詩集七冊、散文集四冊、小說七冊、劇本兩冊,質與量均非常可觀,已遠遠超越了當代中壯年作家,前衛且具有前瞻性。
燿德先生您好:
我常夢見自己遊走在堆滿廢棄物的回收場。闃黑中拿著電池只剩10%的手機顫抖地尋找出口。我貓步踩到好像是七○年代的墊肩大衣、喇叭褲。線頭鬆脫、樣式褪去潮流。包包長出屍斑、腥臭罐頭如醉漢斜躺。
我找不到出口!
耳側傳來窸窸窣窣聲,是時尚嘲笑本土低俗,昂貴商標睥睨廉價地攤!過期駕照恥笑紅十字會急救員到期證書的虛偽。警示燈老舊不閃、路障破損、生鏽的鋸鑽叫囂自己的豐功偉業──割除都市毒瘤!移植新血脈!
有片標註銷售第一的CD唱盤嚴重刮損,如無人拜讀的墓誌銘基隆房貸利率比較信貸年息。
煙銷味、悶熱、爭吵、霉味惡臭撲襲而來,汗涔涔滴下。我驚慌地用僅剩的電源開啟導航,但還是找不到出口!
小心翼翼躡過曾經的奢華與變遷,尋找地上牆壁是否有象徵、符號、暗示、密碼或開啟出口的細碎零件,彷彿是您〈幻戲記〉中城市的迷陣。腦中那幀鳥瞰圖、手機裡的衛星地圖變形扭曲,和真實巷道共同謀殺了我的方向感。
成座回收場像是迷宮!前方有微亮的光源,是台開啟的pc電腦。隨手按個鍵看看是否有地圖,卻重複著同一句英文。旁邊散落好多本二手書,書寫我此刻用不著的廢句!
我拋棄了那台筆電。
我沮喪、恐懼踢著廢棄的居家電器──洗衣機、答錄機、冷氣機、傳真機,彷彿製造一點聲響,才會錯覺有人陪著我。這些操縱我,不讓我出門的電器,現在也被禁錮在廣場一隅舔舐傷口。
何必同情他們!因為他們,我才變成對外界毫無方向感的愚者!
仔細地在回收場的每一寸土地勘查,用手機照照來時路,不明區域竟又出現在我剛搜尋過的角落!
一股惡臭傳來,是餿掉的醃製蘿蔔乾。腐得令人皺眉摀鼻,有朽蝕的棺木味。
我小跑步走過掩鼻的陳腐。手機裡不太靈驗的導航顯示前方有個地下室,我猶豫進不進去?只能幻想裡面是封藏多年醃的奈良漬、老火腿、陳年釀酒,在時間中淬煉出醇美,在歲月裡修煉多年得道成仙的精純。
憑著一股愚勇,我推開門,裡面有道緩緩降下的階梯。我拾階而上,碰到一扇上鎖的門。
手機沒電了!
這驚悚旅程,我多想帶著您的冷然微光去洞悉角落,冷眼廢墟。
可是我卻困在這陰暗廢棄回收場。
臀後右側口袋此刻鼓脹著喧囂、耳鬢廝磨的金屬撞擊聲。
是一串鑰匙!
我顫巍巍興奮地伸手拿取,突然閃過一個念頭。
親愛的燿德先生,我們驚慌地尋找迷宮出口,是否也沉迷偵察過程中附加的恐懼、刺激與快感?這些金屬鐵片操縱我們時,我們也彷彿被老練地刻著與其刻痕相對應的紋身圖騰。
我們是否是繫著名之為「人」的腰帶,刺青著如彎曲迷宮一樣的紋身?
得︱獎︱感︱言
謝謝評審給我的肯定。
費茲傑羅說:「在靈魂真正黝暗的深夜,時時刻刻都是凌晨3點。」寫作,是我在黑暗中的曙光。
謝謝孤寂的夜,嘉義縣公司向銀行借款有老師家人及好友們的陪伴。讓我這葉扁舟,定定地航向晨曦。我會繼續努力書寫與生活。
(林佳樺)
新聞來源https://tw.news.yahoo.com/您離去的腳步-是點點微光-215004521.html